章米兒的噩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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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米兒的噩夢
聽魏青城語氣, 顯然曾經跟那個劉玉梅很熟，梵小洛便問怎麽回事。
微信裏講不清楚，魏青城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。
他情緒十分激動, 喝了很多水才冷靜下來, 講述這個劉玉梅。
劉玉梅在五年前，還是杜靜所在的這棟教職工宿舍的宿管阿姨, 過去的經歷非常可憐，中年時丈夫死了，自己一人帶大女兒，但到了五十多歲時唯一的女兒也出了意外。女兒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，讓她身體和精神都出了很大的問題, 人瘦得皮包骨頭，眼神也陰陰郁郁，讓人一看就心裏發怵。
因為孤僻陰冷的性格, 她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，只養了一條老狗，後來狗丟了，劉玉梅便只剩一個人。有時她背影伶仃地清理樓道，有人覺得可憐, 但礙於她那古裏古怪的脾氣，又沒人敢靠近。
杜靜是一個例外。
她性格開朗, 脾氣好，哪怕遭遇了劉玉梅的冷臉, 也還是笑呵呵的，上下樓時跟喊一聲劉姨。慢慢的劉玉梅對杜靜態度柔和了很多, 不像抵觸別人那樣，抵觸杜靜。
熟悉了以後, 杜靜時不時地幫劉玉梅一些小忙，比如劉玉梅要收瓶子和紙殼子賣，杜靜便跟樓裏其他人打聲招呼，讓他們將自己不用的廢品捆綁好，方便劉玉梅拿走。得知劉玉梅每月工資大部分買了藥，日子過得緊湊，便特意買一些米面過去，擔心劉玉梅不收，還特意說是家裏父母硬塞給她的，自己吃不完必須送人。
劉玉梅被感動，偶爾也會送一對自己手做的棉鞋，手套送給杜靜，布偶娃娃便夾在那些禮物中。
魏青城見過那個布偶娃娃，當時被擺在杜靜的床頭，做工很精致。杜靜很喜歡那個娃娃，說那是人用心做的娃娃，是有生命力的玩偶。
沒想到，那娃娃確實有生命，只是，它的生命是通過吸食別人的，來延續自己的。
魏青城呼吸聲粗重，聲音裏有強行壓抑的憤怒，他難以理解杜靜對劉玉梅那麽好，劉玉梅為什麽要害她。
涉及人性的問題，哪怕人類學教授也難解答。
梵小洛道：“可能是她想要覆活的人，遠比杜靜重要吧。你知道劉玉梅認識的人裏，有誰叫米兒嗎？”
魏青城強撐著冷靜，“我去查一下。”
魏青城掛斷電話，他速度很快，沒一會兒便有了信息，這回咬牙切齒，他聲音都在顫抖，“查到了！劉玉梅那個死去的女兒，就叫章米兒！”
章米兒，那就對上了。
梵小洛又問：“劉玉梅有說，她女兒是怎麽死得嗎？”
魏青城冷冷道：“割腕自殺，說是章米兒在大學期間未婚先孕，又被分手，一時想不開割腕自殺。”
別人的悲劇，按理說不應該幸災樂禍，但魏青城此時做不到。
一想到將杜靜折磨得重度抑郁，崩潰跳樓的惡鬼，就是這個章米兒，而把章米兒送到杜靜身邊吸血的，就是她幫助過的劉玉梅，他就無法同情這對母女。
是這兩個自私狠毒的人，害死了杜靜！
魏青城只有一個問題，“章米兒，會覆活嗎？”
梵小洛很肯定地回答，“不會。”
人死了就該去她該去的地方，一味留戀人世間，只會會害人害己，她今晚就超度了章米兒。
魏青城沈默了很久，輕笑一聲：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聽出魏青城語氣不對，梵小洛眼神冷了下來，說道：“你是今晚就想去找劉玉梅報仇嗎，我勸你最好別沖動。”
魏青城頓了頓，顯然被梵小洛猜中了心思。
梵小洛繼續道：“劉玉梅為覆活女兒學了一身的邪術，你覺得，以你的本事能制服得了她嗎？一旦制服不了，就會打草驚蛇，萬一她帶著章米兒的鬼魂提前跑了，怎麽辦？我們現在也不確定，這個布偶娃娃是不是只有一個，或許她有很多個，散布在各個地方，我們要去哪裏找回來？又或者劉玉梅背後還有人，那人狗急跳墻……魏青城，你是個聰明人，那麽長的時間都等過來了，別因為今天一晚上，就毀了之前所有的努力。”
魏青城很久沒說話。
過了五六分鐘，也可能是十來分鐘，他道：“我今晚不去找劉玉梅。但是，明天你們去找她，要帶上我。”
梵小洛想問魏青城跟過去幹什麽，但轉念一想，又不問了。
她是玄師，只負責抓鬼，普通人之間的恩怨不歸她管。
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，“可以。”
掛斷電話，梵小洛拿起從布偶身體裏取出的那根手指骨，研究起來。
手指骨觸手冰涼，上面縈繞著一股很重的執念，能影響人的情緒。杜靜當初做噩夢，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她今晚就帶著這個指骨入睡，晚上應該也能夢見章米兒吧？
盧貝貝聽了梵小洛的計劃，有點擔心，“手指骨上沾染了那麽多怨氣，力量增強了，萬一我們也深陷夢中……”
梵小洛溫柔地道：“你知道，我們西南分局是怎麽超度亡魂的嗎？”
“怎麽超度的？”
“先感化，感化不了，物理清除。”
盧貝貝：“！！！”
你們西南分局這麽兇的嗎？
不過這句話帶來的安全感也是足足的，盧貝貝不再擔心鬼上門了，現在應該擔心的是鬼才對，於是放心入睡。
梵小洛卻沒急著睡，她先在床邊擺了只香爐，將一根招魂香點燃了插進去。
做好這些，她關了燈，手心裏攥著章米兒的手指骨，閉上眼。
身體一輕，便沈入了睡夢。
啪啪啪——
和杜靜的夢境一樣，梵小洛進入的夢境，也是雨天，只是雨水比杜靜日記裏描述的更大，大雨傾盆，雨水已泛濫至腰際，如同粘稠的漿糊，讓她每挪一下步伐都要廢很大力氣。
梵小洛頂著大雨走了十來分鐘，才挪出不到50米，雨水淋濕了身體似乎也淋濕了心靈，讓她心情不可抑制變得煩躁。
不對——
梵小洛迅速意識到自己情緒的不對勁，趕緊默念起靜心咒，驅散了不知何時鉆入心底的負面情緒。
她擡頭掃了眼周圍，雨水瀑布一樣傾瀉直下，遮擋住視線，四周除了雨還是雨，給人的感覺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中的浮木，心裏恐慌，卻找不到路。
這種情況下，情緒想不糟糕都難。
梵小洛都差點著了道，更別說那些沒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。
五號樓那兩個女生甚至都沒撐過一個月，或許不是她們心理脆弱，而是章米兒情緒的感染力量更強，讓人走不出去了。
這是章米兒的怨念領域，這樣走下去不行，必須先找到怨念源頭——
章米兒的鬼魂。
梵小洛闔目感覺了一會兒，再睜開眼，漆黑眸子鎖定了雨地裏有白霧的地方。
那團白霧是化為實質的怨念，是整個夢境裏負面能量最滲人的地方。
同時，也是章米兒的藏身之地。
梵小洛朝那敵團白霧跋涉而去。
一踏入白霧，耳邊便傳來了嗚嗚的低泣聲。
梵小洛朝那聲音走去，很快就看見了那個蜷縮在地上，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孩。
章米兒黑發散了一地，兩條胳膊環繞過膝蓋，如同嬰兒在母親子宮裏的姿勢，緊緊抱著自己。
梵小洛剛靠近，就感覺一股沈重的悲意撲來，那是種萬念俱灰的悲傷。
“章米兒，你能聽到我說話嗎？”
章米兒不動。
梵小洛沈聲：“你只會哭嗎，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死了多少人？”
章米兒無動於衷。
梵小洛心裏冒出怒火，擡手正要掐訣，章米兒嘶啞的聲音傳來。
“我……不……想……活，幫……幫……我。”
緊接著，一團白霧撲來，眼前驀地浮現出章米兒短暫而可悲的一生。
梵小洛心裏震驚，她怎麽也沒想到，導致章米兒自殺的罪魁禍首，並不是未婚先孕，而是她自己的親媽。
——劉玉梅。
聽說過共生絞殺嗎？
@
如果可以，章米兒想把這條命還給母親劉玉梅，這樣她就再不欠她什麽了。
“我都是為了你好！”
每次聽到劉玉梅說這句話，章米兒心裏都有股無力感。她不喜歡聽這句話，但這句話伴幾乎覆蓋了她一生，就像她不喜歡喝豬腳湯，覺得那味道很惡心，但劉玉梅總堅持給她燉，然後逼著她喝，最後她喝了吐，吐了喝，吐到胃出血昏厥，後來看到豬肉都害怕一樣。
“我辛辛苦苦熬了四個小時，你這孩子咋這麽倔，喝點豬腳湯怎麽了，幹嘛非要吐出來？”即便女兒住了院，劉玉梅依然沒意識到自己哪錯了，還覺得她矯情。
“我以前想喝都喝不了，你現在條件好了還挑上了。可你也得看看咱家的條件，你爸死了，我一個人帶大不容易，媽媽很累，你要聽話，懂點事。”
劉玉梅說著說著哭了起來，“我昨晚一晚上沒睡，就怕你出事啊，也怕你從手術室出來，沒人照顧你，我不敢睡。沒有你我怎麽辦啊。”
看到母親熬紅的眼睛，章米兒心裏很懺愧，“對不起，媽。”
“可是媽，你能不能別再給我燉湯了。”
這句話不知戳中了劉玉梅敏感的神經，她一下子站了起來，“為什麽不讓媽給你燉湯了，媽做的你不喜歡嗎？還是你的意思是，媽在害你？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章米兒弱弱解釋。
然而劉玉梅根本聽不進她的話。
“章米兒，你怎麽能這麽想我，我是你媽，你親媽啊，我這麽辛苦都是為了誰，要不是你我也不用過的這麽辛苦，你說這話有良心嗎……”
劉玉梅瞪著眼睛，情緒激動地指著章米兒，病房裏的人都看了過來，像看神經病一樣。
青春期的女孩面皮很薄，章米兒尷尬得眼淚都要出來了：“媽，對不起。媽。媽你別說了。”
她這點聲音，根本阻止不了劉玉梅。
劉玉梅肆無忌憚地發洩一通，發洩完了，流著淚說：“米兒，媽媽都是為了你好。”
章米兒麻木地點頭：“對不起媽。”
劉玉梅洗腦一樣給女兒強調，“天底下只有你親媽才會這樣沒有條件地對你好，只有我才會對你好！”
章米兒：“我知道，媽。”
劉玉梅滿意了，問章米兒想吃什麽。
章米兒說：“蛋花湯吧。”
劉玉梅嫌棄：“蛋花湯有啥好喝的，黏黏糊糊跟鼻涕一樣。”
章米兒：“那就炒青菜。”
劉玉梅又責怪：“那營養能夠嗎？米兒我告訴你，你不要凈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。”
章米兒心裏生起無力感，“隨便吧媽。”
劉玉梅這才笑呵呵地打開她從家裏帶來的飯盒，裏面窩著兩水煮蛋，一只豬蹄。
當熟悉的豬蹄氣味鉆入鼻孔，章米兒身體猛然僵住，下一刻，她趴在床邊“哇”地大吐。
“米兒，我知道你不喜歡豬蹄湯，但再不喜歡你也吃兩口啊，你現在長身體。說不定多吃幾頓你就喜歡了，以後還求著我做呢。”劉玉梅見女兒吐成這樣也心疼，但她還是給固執地給女兒盛了碗湯。
她把湯餵到的女兒嘴邊，慈愛道：“來，米兒聽話，多喝點，病就好了。”
@
章米兒在老師同學眼中，一直是性格溫和，成績優異的好學生。
沒人知道，章米兒心裏一直很壓抑。因為劉玉梅管控得嚴，她總是獨來獨往，身邊沒一個朋友。
她很羨慕那些下了課就自發結成隊的同學，羨慕他們成雙成對，而她只有一個人。連上體育課排個隊，別人都拉著好朋友一起排，說說笑笑的很熱鬧，只有她，像插錯了地方的蘆葦，尷尬又無助。
章米兒把她的無助和渴望寫進日記本裏。
可她的日記本被劉玉梅翻開看了。
“媽，你不能看我的日記……”心底最隱秘的一角被攤開，章米兒難堪地反抗。
“我是你媽，看你個日記怎麽了。”劉玉梅抖著日記本，板著臉教育她，“我就說你最近怎麽學習退步了，原來在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。我辛辛苦苦掙錢送你去學校念書，是讓你好好學習，考上大學的，不是去交朋友的。”
“不行，我得打電話問問你班主任，是不是你們班裏的壞學生，把你教壞了！”
章米兒沒想到，她只是在日記裏傾訴一下，會讓劉玉梅反應這麽大，她趕緊求母親，她知道錯了，她會改，別給老師打電話。
劉玉梅勉強同意了，讓章米兒承之後將心思全放在學習上。
章米兒承諾了，以為這件事過去了。
直到不久以後，她猝不及防被叫到辦公室，當聽到班主任委婉地問她，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，需不需要找心理醫生時，章米兒才知道，她媽私底下還是找了班主任。
章米兒難堪得無地自容，她媽怎麽能這樣呢？
“我都是為了你好，你以後會感謝媽媽的。”劉玉梅信誓旦旦，從此對她的管控更加嚴格。
她辭了職，整天圍繞在她身邊，規定她一天必須吃三個雞蛋，兩瓶牛奶；她孜孜不倦地每天問各科老師她在學校裏的表現，只要成績少一分，便仿佛天塌了般，追問是什麽原因；她在她放學後，直接跑班級門口接她……
章米兒被管得幾乎喘不過來氣，高中三年最開心的時光，還是高三那年排座位，她有了個性格開朗的同桌，第一次有了朋友。
朋友的出現，讓章米兒臉上出現了笑容。
然而，她這段友誼，被劉玉梅知道了。
劉玉梅得知她的朋友成績不好，沖到班級裏大吵大鬧讓班主任換回來。這下，不止沒人跟章米兒交朋友，連願意跟她做同桌的人都沒了。
章米兒去質問劉玉梅，她又是那一句，“我做的這些，都是為了你！”
章米兒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，痛苦地閉上眼，“你能不能別這樣啊。”
她想逃離這種壓抑的環境。
但又不知該怎麽逃離。
母親已經是一根長在她身體上的藤蔓，依靠她獲取養分，她們相依為命那麽多年，她舍棄不了她。
@
章米兒上大學時，劉玉梅也跟著一起過來了。
母女兩擠在學校寢室裏一張不到90厘米的小床上，都沒辦法平躺，只能側著身睡。
劉玉梅腰不好，沒幾天就疼得受不了，章米兒心疼她，建議她搬出去住，劉玉梅不願意，呵呵笑著說：“你從小到大沒跟我分開過，我擔心你啊。”
章米兒於是放棄了勸說。
但寢室其他女孩就不樂意了。她們跟章米兒協商，能不能讓劉玉梅搬出去住，大學寢室是學生的寢室，多一個大人，大家都不自在。
然而劉玉梅怎麽都不肯搬走，她跟女兒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的，離開女兒她並不放心。最後其他女孩忍無可忍，跟輔導員申請，搬到了其他寢室。
學校知道這件事以後，過來勸劉玉梅搬走，學生帶家長住校不合規矩。劉玉梅堅決不肯搬。沒辦法，章米兒向學校謝寫了個申請，言辭懇切，讓學校同意自己跟劉玉梅一起，搬去校外住。
母女兩在校外租了個房子，房子離得遠，章米兒不得不起得很早去學校，又很晚才能回來。
她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回往返，回到住處，劉玉梅總是一臉苦相，跟她抱怨找工作太難，說大城市的老板都看不起她，嫌棄她沒學歷，嫌她是從小城市過來的，還嫌棄她年紀大。
章米兒聽得有很深的負罪感，如果不是因為她，母親也不用受這麽多苦，“媽你要不別工作了，我多做點兼職。”
劉玉梅趕緊道：“那哪行，媽不幹活，你吃什麽喝什麽。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，你爭點氣，媽吃再多苦也值得了，等你以後出息了再孝順我。”
章米兒連連答應，發誓以後一定要孝順劉玉梅。
可想法是美好的，現實是殘酷的。大學裏光學習是不夠的，業餘時間章米兒還要參加各種活動，比賽，鍛煉自己各方面的能力。因為總是回來得晚，劉玉梅非常不滿。
“你是學生，應該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，別總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，那些人心眼壞著呢，自己不好也不想別人好。”劉玉梅覺得章米兒學壞了，她必須拉回來。
章米兒苦口婆心解釋，但劉玉梅就是不聽，一如既往地固執，她堅信最好的知識在課本裏，章米兒不再和以前一樣刻苦翻書，就是學壞了。
“你不聽話是吧，你不聽，我就去找你的那些同學，我倒要看看，誰敢帶壞我女兒！”
章米兒心力交瘁，為什麽她跟她媽溝通這麽難，“媽你別這樣……”
章米兒說服不了劉玉梅，也不敢再留在社團裏，她知道劉玉梅說得那些話，都做得出來。
她退團時，社長很可惜，章米兒能力很好，是很有可能當選下一任社長的。大學期間有這麽一筆在簡歷上，很多大公司都會優先考慮。
章米兒退出社團以後，如劉玉梅所願，埋頭學習，她變得越來越沈默，越來越木訥。大三時，劉玉梅的身體出了點問題，被迫丟了工作，她每天愁眉苦臉。
章米兒一邊安慰她，一邊穿梭於各種兼職，身體累，回到家，還要當劉玉梅的情緒垃圾桶，聽著她各種抱怨訴苦，她罵自己沒用，是個廢人了，還不如去死。
章米兒情緒壓抑到了極點。
她神情恍恍惚惚，有時候看著看著書，忽然聽到自己在哭。猛然清醒，卻驚悚地發現，自己站在了出租屋的窗臺邊緣。
她知道自己出問題了。
但沒有一個能訴說的人。
在大三下學期，她遇上了一個同校學長。
這男人長得不高，也不帥，但他樂觀，體貼，上進，身上有股子她羨慕的生命力。
章米兒像抓救命稻草一樣，想抓住這個人。
但這段戀情遭到劉玉梅的強烈阻撓。
劉玉梅覺得那人家裏太窮，配不上自己的女兒，這段感情很快夭折。
章米兒一如既往聽母親的話，沒有激烈地反抗，但她的精神，一日不如一日。
大三這學期，她連掛三門課，渾渾噩噩。
而學長保研成功，去了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地方。
發現自己懷孕時，章米兒在朋友圈裏，看到了學長的新女友，劉玉梅還在捶胸嘆息，“早知道就不攔著你兩了。”
章米兒沈默地走進洗手間，用劉玉梅切菜的刀，一刀，砍斷手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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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魏青城語氣, 顯然曾經跟那個劉玉梅很熟，梵小洛便問怎麽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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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情緒十分激動, 喝了很多水才冷靜下來, 講述這個劉玉梅。
劉玉梅在五年前，還是杜靜所在的這棟教職工宿舍的宿管阿姨, 過去的經歷非常可憐，中年時丈夫死了，自己一人帶大女兒，但到了五十多歲時唯一的女兒也出了意外。女兒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，讓她身體和精神都出了很大的問題, 人瘦得皮包骨頭，眼神也陰陰郁郁，讓人一看就心裏發怵。
因為孤僻陰冷的性格, 她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，只養了一條老狗，後來狗丟了，劉玉梅便只剩一個人。有時她背影伶仃地清理樓道，有人覺得可憐, 但礙於她那古裏古怪的脾氣，又沒人敢靠近。
杜靜是一個例外。
她性格開朗, 脾氣好，哪怕遭遇了劉玉梅的冷臉, 也還是笑呵呵的，上下樓時跟喊一聲劉姨。慢慢的劉玉梅對杜靜態度柔和了很多, 不像抵觸別人那樣，抵觸杜靜。
熟悉了以後, 杜靜時不時地幫劉玉梅一些小忙，比如劉玉梅要收瓶子和紙殼子賣，杜靜便跟樓裏其他人打聲招呼，讓他們將自己不用的廢品捆綁好，方便劉玉梅拿走。得知劉玉梅每月工資大部分買了藥，日子過得緊湊，便特意買一些米面過去，擔心劉玉梅不收，還特意說是家裏父母硬塞給她的，自己吃不完必須送人。
劉玉梅被感動，偶爾也會送一對自己手做的棉鞋，手套送給杜靜，布偶娃娃便夾在那些禮物中。
魏青城見過那個布偶娃娃，當時被擺在杜靜的床頭，做工很精致。杜靜很喜歡那個娃娃，說那是人用心做的娃娃，是有生命力的玩偶。
沒想到，那娃娃確實有生命，只是，它的生命是通過吸食別人的，來延續自己的。
魏青城呼吸聲粗重，聲音裏有強行壓抑的憤怒，他難以理解杜靜對劉玉梅那麽好，劉玉梅為什麽要害她。
涉及人性的問題，哪怕人類學教授也難解答。
梵小洛道：“可能是她想要覆活的人，遠比杜靜重要吧。你知道劉玉梅認識的人裏，有誰叫米兒嗎？”
魏青城強撐著冷靜，“我去查一下。”
魏青城掛斷電話，他速度很快，沒一會兒便有了信息，這回咬牙切齒，他聲音都在顫抖，“查到了！劉玉梅那個死去的女兒，就叫章米兒！”
章米兒，那就對上了。
梵小洛又問：“劉玉梅有說，她女兒是怎麽死得嗎？”
魏青城冷冷道：“割腕自殺，說是章米兒在大學期間未婚先孕，又被分手，一時想不開割腕自殺。”
別人的悲劇，按理說不應該幸災樂禍，但魏青城此時做不到。
一想到將杜靜折磨得重度抑郁，崩潰跳樓的惡鬼，就是這個章米兒，而把章米兒送到杜靜身邊吸血的，就是她幫助過的劉玉梅，他就無法同情這對母女。
是這兩個自私狠毒的人，害死了杜靜！
魏青城只有一個問題，“章米兒，會覆活嗎？”
梵小洛很肯定地回答，“不會。”
人死了就該去她該去的地方，一味留戀人世間，只會會害人害己，她今晚就超度了章米兒。
魏青城沈默了很久，輕笑一聲：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聽出魏青城語氣不對，梵小洛眼神冷了下來，說道：“你是今晚就想去找劉玉梅報仇嗎，我勸你最好別沖動。”
魏青城頓了頓，顯然被梵小洛猜中了心思。
梵小洛繼續道：“劉玉梅為覆活女兒學了一身的邪術，你覺得，以你的本事能制服得了她嗎？一旦制服不了，就會打草驚蛇，萬一她帶著章米兒的鬼魂提前跑了，怎麽辦？我們現在也不確定，這個布偶娃娃是不是只有一個，或許她有很多個，散布在各個地方，我們要去哪裏找回來？又或者劉玉梅背後還有人，那人狗急跳墻……魏青城，你是個聰明人，那麽長的時間都等過來了，別因為今天一晚上，就毀了之前所有的努力。”
魏青城很久沒說話。
過了五六分鐘，也可能是十來分鐘，他道：“我今晚不去找劉玉梅。但是，明天你們去找她，要帶上我。”
梵小洛想問魏青城跟過去幹什麽，但轉念一想，又不問了。
她是玄師，只負責抓鬼，普通人之間的恩怨不歸她管。
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，“可以。”
掛斷電話，梵小洛拿起從布偶身體裏取出的那根手指骨，研究起來。
手指骨觸手冰涼，上面縈繞著一股很重的執念，能影響人的情緒。杜靜當初做噩夢，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她今晚就帶著這個指骨入睡，晚上應該也能夢見章米兒吧？
盧貝貝聽了梵小洛的計劃，有點擔心，“手指骨上沾染了那麽多怨氣，力量增強了，萬一我們也深陷夢中……”
梵小洛溫柔地道：“你知道，我們西南分局是怎麽超度亡魂的嗎？”
“怎麽超度的？”
“先感化，感化不了，物理清除。”
盧貝貝：“！！！”
你們西南分局這麽兇的嗎？
不過這句話帶來的安全感也是足足的，盧貝貝不再擔心鬼上門了，現在應該擔心的是鬼才對，於是放心入睡。
梵小洛卻沒急著睡，她先在床邊擺了只香爐，將一根招魂香點燃了插進去。
做好這些，她關了燈，手心裏攥著章米兒的手指骨，閉上眼。
身體一輕，便沈入了睡夢。
啪啪啪——
和杜靜的夢境一樣，梵小洛進入的夢境，也是雨天，只是雨水比杜靜日記裏描述的更大，大雨傾盆，雨水已泛濫至腰際，如同粘稠的漿糊，讓她每挪一下步伐都要廢很大力氣。
梵小洛頂著大雨走了十來分鐘，才挪出不到50米，雨水淋濕了身體似乎也淋濕了心靈，讓她心情不可抑制變得煩躁。
不對——
梵小洛迅速意識到自己情緒的不對勁，趕緊默念起靜心咒，驅散了不知何時鉆入心底的負面情緒。
她擡頭掃了眼周圍，雨水瀑布一樣傾瀉直下，遮擋住視線，四周除了雨還是雨，給人的感覺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中的浮木，心裏恐慌，卻找不到路。
這種情況下，情緒想不糟糕都難。
梵小洛都差點著了道，更別說那些沒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。
五號樓那兩個女生甚至都沒撐過一個月，或許不是她們心理脆弱，而是章米兒情緒的感染力量更強，讓人走不出去了。
這是章米兒的怨念領域，這樣走下去不行，必須先找到怨念源頭——
章米兒的鬼魂。
梵小洛闔目感覺了一會兒，再睜開眼，漆黑眸子鎖定了雨地裏有白霧的地方。
那團白霧是化為實質的怨念，是整個夢境裏負面能量最滲人的地方。
同時，也是章米兒的藏身之地。
梵小洛朝那敵團白霧跋涉而去。
一踏入白霧，耳邊便傳來了嗚嗚的低泣聲。
梵小洛朝那聲音走去，很快就看見了那個蜷縮在地上，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孩。
章米兒黑發散了一地，兩條胳膊環繞過膝蓋，如同嬰兒在母親子宮裏的姿勢，緊緊抱著自己。
梵小洛剛靠近，就感覺一股沈重的悲意撲來，那是種萬念俱灰的悲傷。
“章米兒，你能聽到我說話嗎？”
章米兒不動。
梵小洛沈聲：“你只會哭嗎，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死了多少人？”
章米兒無動於衷。
梵小洛心裏冒出怒火，擡手正要掐訣，章米兒嘶啞的聲音傳來。
“我……不……想……活，幫……幫……我。”
緊接著，一團白霧撲來，眼前驀地浮現出章米兒短暫而可悲的一生。
梵小洛心裏震驚，她怎麽也沒想到，導致章米兒自殺的罪魁禍首，並不是未婚先孕，而是她自己的親媽。
——劉玉梅。
聽說過共生絞殺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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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可以，章米兒想把這條命還給母親劉玉梅，這樣她就再不欠她什麽了。
“我都是為了你好！”
每次聽到劉玉梅說這句話，章米兒心裏都有股無力感。她不喜歡聽這句話，但這句話伴幾乎覆蓋了她一生，就像她不喜歡喝豬腳湯，覺得那味道很惡心，但劉玉梅總堅持給她燉，然後逼著她喝，最後她喝了吐，吐了喝，吐到胃出血昏厥，後來看到豬肉都害怕一樣。
“我辛辛苦苦熬了四個小時，你這孩子咋這麽倔，喝點豬腳湯怎麽了，幹嘛非要吐出來？”即便女兒住了院，劉玉梅依然沒意識到自己哪錯了，還覺得她矯情。
“我以前想喝都喝不了，你現在條件好了還挑上了。可你也得看看咱家的條件，你爸死了，我一個人帶大不容易，媽媽很累，你要聽話，懂點事。”
劉玉梅說著說著哭了起來，“我昨晚一晚上沒睡，就怕你出事啊，也怕你從手術室出來，沒人照顧你，我不敢睡。沒有你我怎麽辦啊。”
看到母親熬紅的眼睛，章米兒心裏很懺愧，“對不起，媽。”
“可是媽，你能不能別再給我燉湯了。”
這句話不知戳中了劉玉梅敏感的神經，她一下子站了起來，“為什麽不讓媽給你燉湯了，媽做的你不喜歡嗎？還是你的意思是，媽在害你？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章米兒弱弱解釋。
然而劉玉梅根本聽不進她的話。
“章米兒，你怎麽能這麽想我，我是你媽，你親媽啊，我這麽辛苦都是為了誰，要不是你我也不用過的這麽辛苦，你說這話有良心嗎……”
劉玉梅瞪著眼睛，情緒激動地指著章米兒，病房裏的人都看了過來，像看神經病一樣。
青春期的女孩面皮很薄，章米兒尷尬得眼淚都要出來了：“媽，對不起。媽。媽你別說了。”
她這點聲音，根本阻止不了劉玉梅。
劉玉梅肆無忌憚地發洩一通，發洩完了，流著淚說：“米兒，媽媽都是為了你好。”
章米兒麻木地點頭：“對不起媽。”
劉玉梅洗腦一樣給女兒強調，“天底下只有你親媽才會這樣沒有條件地對你好，只有我才會對你好！”
章米兒：“我知道，媽。”
劉玉梅滿意了，問章米兒想吃什麽。
章米兒說：“蛋花湯吧。”
劉玉梅嫌棄：“蛋花湯有啥好喝的，黏黏糊糊跟鼻涕一樣。”
章米兒：“那就炒青菜。”
劉玉梅又責怪：“那營養能夠嗎？米兒我告訴你，你不要凈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。”
章米兒心裏生起無力感，“隨便吧媽。”
劉玉梅這才笑呵呵地打開她從家裏帶來的飯盒，裏面窩著兩水煮蛋，一只豬蹄。
當熟悉的豬蹄氣味鉆入鼻孔，章米兒身體猛然僵住，下一刻，她趴在床邊“哇”地大吐。
“米兒，我知道你不喜歡豬蹄湯，但再不喜歡你也吃兩口啊，你現在長身體。說不定多吃幾頓你就喜歡了，以後還求著我做呢。”劉玉梅見女兒吐成這樣也心疼，但她還是給固執地給女兒盛了碗湯。
她把湯餵到的女兒嘴邊，慈愛道：“來，米兒聽話，多喝點，病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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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米兒在老師同學眼中，一直是性格溫和，成績優異的好學生。
沒人知道，章米兒心裏一直很壓抑。因為劉玉梅管控得嚴，她總是獨來獨往，身邊沒一個朋友。
她很羨慕那些下了課就自發結成隊的同學，羨慕他們成雙成對，而她只有一個人。連上體育課排個隊，別人都拉著好朋友一起排，說說笑笑的很熱鬧，只有她，像插錯了地方的蘆葦，尷尬又無助。
章米兒把她的無助和渴望寫進日記本裏。
可她的日記本被劉玉梅翻開看了。
“媽，你不能看我的日記……”心底最隱秘的一角被攤開，章米兒難堪地反抗。
“我是你媽，看你個日記怎麽了。”劉玉梅抖著日記本，板著臉教育她，“我就說你最近怎麽學習退步了，原來在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。我辛辛苦苦掙錢送你去學校念書，是讓你好好學習，考上大學的，不是去交朋友的。”
“不行，我得打電話問問你班主任，是不是你們班裏的壞學生，把你教壞了！”
章米兒沒想到，她只是在日記裏傾訴一下，會讓劉玉梅反應這麽大，她趕緊求母親，她知道錯了，她會改，別給老師打電話。
劉玉梅勉強同意了，讓章米兒承之後將心思全放在學習上。
章米兒承諾了，以為這件事過去了。
直到不久以後，她猝不及防被叫到辦公室，當聽到班主任委婉地問她，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，需不需要找心理醫生時，章米兒才知道，她媽私底下還是找了班主任。
章米兒難堪得無地自容，她媽怎麽能這樣呢？
“我都是為了你好，你以後會感謝媽媽的。”劉玉梅信誓旦旦，從此對她的管控更加嚴格。
她辭了職，整天圍繞在她身邊，規定她一天必須吃三個雞蛋，兩瓶牛奶；她孜孜不倦地每天問各科老師她在學校裏的表現，只要成績少一分，便仿佛天塌了般，追問是什麽原因；她在她放學後，直接跑班級門口接她……
章米兒被管得幾乎喘不過來氣，高中三年最開心的時光，還是高三那年排座位，她有了個性格開朗的同桌，第一次有了朋友。
朋友的出現，讓章米兒臉上出現了笑容。
然而，她這段友誼，被劉玉梅知道了。
劉玉梅得知她的朋友成績不好，沖到班級裏大吵大鬧讓班主任換回來。這下，不止沒人跟章米兒交朋友，連願意跟她做同桌的人都沒了。
章米兒去質問劉玉梅，她又是那一句，“我做的這些，都是為了你！”
章米兒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，痛苦地閉上眼，“你能不能別這樣啊。”
她想逃離這種壓抑的環境。
但又不知該怎麽逃離。
母親已經是一根長在她身體上的藤蔓，依靠她獲取養分，她們相依為命那麽多年，她舍棄不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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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米兒上大學時，劉玉梅也跟著一起過來了。
母女兩擠在學校寢室裏一張不到90厘米的小床上，都沒辦法平躺，只能側著身睡。
劉玉梅腰不好，沒幾天就疼得受不了，章米兒心疼她，建議她搬出去住，劉玉梅不願意，呵呵笑著說：“你從小到大沒跟我分開過，我擔心你啊。”
章米兒於是放棄了勸說。
但寢室其他女孩就不樂意了。她們跟章米兒協商，能不能讓劉玉梅搬出去住，大學寢室是學生的寢室，多一個大人，大家都不自在。
然而劉玉梅怎麽都不肯搬走，她跟女兒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的，離開女兒她並不放心。最後其他女孩忍無可忍，跟輔導員申請，搬到了其他寢室。
學校知道這件事以後，過來勸劉玉梅搬走，學生帶家長住校不合規矩。劉玉梅堅決不肯搬。沒辦法，章米兒向學校謝寫了個申請，言辭懇切，讓學校同意自己跟劉玉梅一起，搬去校外住。
母女兩在校外租了個房子，房子離得遠，章米兒不得不起得很早去學校，又很晚才能回來。
她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回往返，回到住處，劉玉梅總是一臉苦相，跟她抱怨找工作太難，說大城市的老板都看不起她，嫌棄她沒學歷，嫌她是從小城市過來的，還嫌棄她年紀大。
章米兒聽得有很深的負罪感，如果不是因為她，母親也不用受這麽多苦，“媽你要不別工作了，我多做點兼職。”
劉玉梅趕緊道：“那哪行，媽不幹活，你吃什麽喝什麽。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，你爭點氣，媽吃再多苦也值得了，等你以後出息了再孝順我。”
章米兒連連答應，發誓以後一定要孝順劉玉梅。
可想法是美好的，現實是殘酷的。大學裏光學習是不夠的，業餘時間章米兒還要參加各種活動，比賽，鍛煉自己各方面的能力。因為總是回來得晚，劉玉梅非常不滿。
“你是學生，應該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，別總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，那些人心眼壞著呢，自己不好也不想別人好。”劉玉梅覺得章米兒學壞了，她必須拉回來。
章米兒苦口婆心解釋，但劉玉梅就是不聽，一如既往地固執，她堅信最好的知識在課本裏，章米兒不再和以前一樣刻苦翻書，就是學壞了。
“你不聽話是吧，你不聽，我就去找你的那些同學，我倒要看看，誰敢帶壞我女兒！”
章米兒心力交瘁，為什麽她跟她媽溝通這麽難，“媽你別這樣……”
章米兒說服不了劉玉梅，也不敢再留在社團裏，她知道劉玉梅說得那些話，都做得出來。
她退團時，社長很可惜，章米兒能力很好，是很有可能當選下一任社長的。大學期間有這麽一筆在簡歷上，很多大公司都會優先考慮。
章米兒退出社團以後，如劉玉梅所願，埋頭學習，她變得越來越沈默，越來越木訥。大三時，劉玉梅的身體出了點問題，被迫丟了工作，她每天愁眉苦臉。
章米兒一邊安慰她，一邊穿梭於各種兼職，身體累，回到家，還要當劉玉梅的情緒垃圾桶，聽著她各種抱怨訴苦，她罵自己沒用，是個廢人了，還不如去死。
章米兒情緒壓抑到了極點。
她神情恍恍惚惚，有時候看著看著書，忽然聽到自己在哭。猛然清醒，卻驚悚地發現，自己站在了出租屋的窗臺邊緣。
她知道自己出問題了。
但沒有一個能訴說的人。
在大三下學期，她遇上了一個同校學長。
這男人長得不高，也不帥，但他樂觀，體貼，上進，身上有股子她羨慕的生命力。
章米兒像抓救命稻草一樣，想抓住這個人。
但這段戀情遭到劉玉梅的強烈阻撓。
劉玉梅覺得那人家裏太窮，配不上自己的女兒，這段感情很快夭折。
章米兒一如既往聽母親的話，沒有激烈地反抗，但她的精神，一日不如一日。
大三這學期，她連掛三門課，渾渾噩噩。
而學長保研成功，去了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地方。
發現自己懷孕時，章米兒在朋友圈裏，看到了學長的新女友，劉玉梅還在捶胸嘆息，“早知道就不攔著你兩了。”
章米兒沈默地走進洗手間，用劉玉梅切菜的刀，一刀，砍斷手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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